文学艺术与灯谜艺术
庄荣坤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是毋庸置疑的定论。
我们的祖先经过人类的进化和数千年的劳动过程,逐步创造了相当完善的语言和文字。语言和文字随着历史的演进,不断地变化、发展着,到了后来人们可以用文字表达极其错综复杂的意思了,学术巨著、文学名著充斥世界。书籍的出版之多简直成了汪洋大海。在林林总总、种类纷繁的书籍中,大体可分成为哲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艺术等几大门类。所有的书籍都是通过文字把语言记录下来的。但是我们如果细加分析,就可发现,在这里面,最需要讲究语言功夫,使描绘的事物维妙维肖、活灵活现、形象生动、栩栩传神,不但启发人们的思想,并且激动读者感情的,就是文学。
语法修辞是文学艺术重要的表现手法。有人把修辞手法归纳为两大类——“消极修辞”和“积极修辞”。“消极修辞”只要把话说得明确、通顺、平匀、稳密就行了。“积极修辞”除了也要求具备这些条件以外,还要求积极地随情应景,运用各种表现手法,极尽语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使所说所写的事物显现出具体形象,产生新鲜活泼的动人力量。文学不象科学、法令、布告那样,运用“消极修辞”的手法就可以达到目的,它得运用“积极修辞”的手法。因此,当然得格外讲究语言的功夫。勿庸置疑,讲究怎样运用语言来描绘事物,是文学艺术的重大课题。
灯谜是语言的艺术,这是不争的事实。
灯谜的源头是隐语,隐语是古代的语言艺术。隐语的产生,是当时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根据语言表达的需要创制出来的。夏桀暴虐,民怨沸腾,老百姓不敢明谤,就用“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书经》)这样的民谣式的隐语发泄怨怒之情,来反抗夏桀的暴虐。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候称霸,战乱频发,君王飞扬拔扈,不爱听逆耳忠言。如“楚庄齐威,性好隐语”(《文心雕龙》)。所以臣民必先顺其所好,利用隐语向统治者劝谏,是行之有效的一种方式。在政治生活中和社会生活中,有些不可直接告人的事,往往也用隐语的方式,掩人耳目,而达到暗中通情的目的。隐语因此而兴起。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就隐语所起的作用总结道:“隐语之用,被于纪传,大则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就是说:“大则可以兴邦治国,培育品德,次者则可以纠正过失,弄清是非”。例如:“海鱼”、“龙尾”、“大鸟止阜”、“麦麴河鱼”、“呼庚呼癸”等。
隐语以积极修辞的手法,将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事物用婉转的语言表达出来,现代语言学上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委婉语词”即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语言。如众所周知的“大鸟止阜”即后来成为成语“一鸣惊人”,就是在众大臣都不敢劝谏楚庄王的情况下,以隐语特有的方式,用婉转的语言形象的描述说出了楚庄王三年莅位“无令发、无政为也”的情况,使楚庄王顿然觉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励精图治,成为当时强国。
随着历史的演进,隐语由民间的口头文学进入文人士大夫及宫廷,经文人的加工创新而成为文义谜——灯谜。
现代灯谜已经不囿于文人士大夫的范围,其作用也不止于暗中通情、劝谏讽谏等,但它的艺术性、知识性、趣味性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融入广大的民众之中。由于其强烈的民族语言的艺术性,为广大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广为传播。
现代灯谜的语言艺术,经过历代文人的加工、创作、整理、总结,逐步完善,成为有系统的理论,有条理的表现手法,有其独特的语言艺术,是文字学和逻辑学的边缘学科。灯谜谜面以“积极修辞”的手法来修饰扣合谜底,以文字学中的一字多义及偏旁、部首、字形的分析组合等的特点,运用灯谜别解的方法,逻辑的推理或逆向推理等,构成一则完整的灯谜,其用心工巧,不啻一短篇文字作品,所以有许多大学教授与学者称灯谜为超短篇文学作品(其为“超短”,是指文字之简洁,而可成“篇”,是其内涵和容量)。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猜唐诗目二,“哀江头、送别”。谜面撷取宋代柳永名词“《雨霖铃》·寒蝉凄切”中第三句。这是一首描写离情的词,首二句点明时间、地点、景物、将别;至“执手相看”无语中更将送别之情描述得柔肠百结,伤心失魄,哀伤难禁;接着由“念”字带起,设想别后道路“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下半阙描述别后推想,从叹息自古至今离别之可哀。“更那堪”句又推进一层。接下来“今宵”二句,又是推想,柳岸、晓风、残月,愁酒初醒,景物依旧,佳人何在。“此去”二名再推想到别后寂寞,美好年华虚度。“便纵有”二句,则层层深入,哀叹后会难期,风情向谁诉说,正是离情别绪哀怨无尽,余韵长绕。综观全词,多是写景抒情,唯有“执手相看”句是描述人的动作形态,也是送别的点睛之笔,并由“无语凝噎”而推出下面的层层设想,将离别的哀怨阐述得淋漓尽致。谜面用此句击动上句“方留恋处、兰舟催发”。紧扣谜底“江头”、“送别”、“竟无语凝噎”则击动下面的层层推想,突出了江头送别的哀伤之情。谜底为杜甫的《哀江头》和王维的《送别》诗,并由此传递出杜甫忧国忧民的情怀。王维送别友人归隐南山陲的惜别之情,友人的无奈,夹杂着作者的羡慕之心以及对现实的不满,同归于“白云无尽时”。似这类的作品在灯谜的海洋里不胜枚举,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记了。一则好的灯谜,且不说灯谜表现手法的技巧,谜面与谜底所传递的信息量之大,不亚于写一短篇小说,而且是在不同的时代,阐述不同的事物,在短短的一则灯谜之中,承载着许许多多山川景色、人物情怀、历史典故。只有灯谜能够将各朝各代、风马牛不相及之事物联系起来。可见,一则灯谜所蕴含的信息之大,是任何同样多篇幅的文学作品所不能比拟的,这也是灯谜的语言艺术所特有的特性。泰国谜家林仲杰先生在《典谜浅识》一文中说得好:“有称灯谜为超短篇之文艺作品,盖以一道灯谜的,从底到面,等于一段故事叙述,其内涵、情节,不让于长篇小说,或少则为数十字之小小说,……。”当然,对于当前某些纯为谜底拆字而堆砌成谜面的作品(有的也可以成谜),等于拆了一大堆零部件,零散地抛给猜众,让其重新整合并接,且谜面又味同嚼腊,就是破底亦趣味全无,这样的谜作,其内涵则不可与会意运典的谜作同日而语,所以近代谜圣张起南说:“谜以会意为正宗”,即是从文学性、艺术性的角度来讲的。
综上所述,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灯谜何尝不是语言的艺术,它同样需要“积极修辞”去描述一件事物,就是运用典故,更是“积极修辞”的重要表现手法。近体诗的七言、五言律绝,均要求平仄协调,叶韵工稳,特别是唐代的诗歌,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而灯谜也有已成定论各种表现手法,即灯谜的法门、规则。文学大师秦牧曾说:“要驯服文字这头野兽”,将文学中的语言文字比喻为“野兽”,可见驾驭文字的难度。而灯谜历来被称为“灯虎”,猜灯谜称为“打虎”,其难度可见一斑。古今文人对语言艺术的认同是如此一致,因此说,灯谜应是文学中的一个分支,一个独特的门类。
作为谜人,要努力学习继承前人的优秀文化,去芜存精。要充分认识到符合格律的不一定是好诗,可以成谜的灯谜不一定是好谜,这就是要求谜人要严格要求自己,创作更多艺术含量高的作品,以提高灯谜的文学品位,让灯谜这朵中华传统文化的奇葩焕发时代的光彩。
(原载《虎啸》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