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五届中华灯谜文化节“石狮主题灯谜”创作赛谜材上,列有两位施姓先贤:施琼芳和施士洁,他们是父子关系,是台湾历史上唯一父子两代进士。施士洁是清末台湾文学一代宗师,在台湾旧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不但是位诗人,而且还是位谜家。
施琼芳(1815-1868),字见田、昭德、星阶,号珠垣,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诠选六部主事,久滞京曹。嗣补江苏知县,未就职,乞养回台,任海东书院山长(院长),著有《石兰山馆遗稿》。施琼芳的从谜经历不详,但他肯定参加过猜谜,遗存一首长诗《打灯谜》:
河鱼庚癸言,廋辞始行世。文举与苏黄,因之繁其制。
芙莲藏意文,刀钩折字例。游戏出名流,后人更加厉。
诗书杂谚谣,雅俗同文艺。但能目识丁,许他参小慧。
今宵天气清,谁家有香谜。门前弹壁灯,??连云袂。
好事闻风来,矮人观场挤。学究既拘迂,村伧亦啽呓。
一夫狡狯才,万心为蒙蔽。疑城众志攻,逐鹿争先锐。
所得良几何,而此踌躇计。目迷五色笺,灯前眼光翳。
陡说猜豪来,鹤立锥脱势。人海喧阗中,让开恐不逮。
超前惊燕掀,含叹凝微睇。心花逐灯花,怒放无拘滞。
俄撤谢郎围,俄解鲁人闭。蒙绎梁柱幽,脩阐色丝丽。
一时贺鼓鸣,龙标夺渡济。吟社帖笏陈,奉酬不称惠。
难得倦眸舒,趣语哄唐际。哑然局外观,将归亦强憩。
不免轻薄流,借音工品弟。能者豺虎哮,拙者豺狗猘。
试思拙与能,所关何巨细。他人藏厥心,予忖喜符契。
书贞悟梁皇,呼叱知汉帝。拔韭兼指龟,神解若枚筮。
深浅虽不同,俱参独幽谛。持为消夜图,犹赢叶子制。
灯烬漏将残,贾馀力未替。雅会与奇逢,几希夜如岁。
施士洁(1856-1922),名应嘉,字云舫、沄舫,号芸况,又号喆园、楞香行者等,晚号耐公、定慧老人。祖籍福建晋江(今属石狮市永宁镇西岑村),1856年1月26日出生于台湾台南赤崁楼畔。基于这个原因,他常自署温陵(泉州古称)或晋江。施士洁自幼聪颖,同治七年(1868)举秀才,光绪元年(1875)中举,旋即在第二年参加丙子科春试,中为三甲第二名进士。经殿试,被钦点为内阁中书员外郎,但他无意仕进,于光绪三年(1877)辞官回台。
施士洁在台湾周游,寓居新竹,结交林占梅的幕僚林薇臣。林占梅就是被吴朝纶推为台湾谜学史上有“披荆斩棘之劳”的谜家,他所建造的潜园,平日喜招集名士,赋诗吟咏,并以谜会友。施士洁在潜园做客,受到林薇臣的热情款待。游历结束后,施士洁开始他的教学生涯,先后掌教于白沙书院(彰化)、崇文书院(台南)。光绪三年(1887),唐景崧(字维卿、薇卿)因请缨至越南说服刘永福效顺朝廷有功,升任台湾道分巡兵备道(道署设在台南)。唐景崧雅好吟咏,对于能诗之士特别礼遇,聘请施士洁主讲海东书院,担任山长。施士洁在海东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精英,他的学生丘逢甲、许南英和他并称为“台湾诗坛三巨擘”。
唐景崧重修道署的斐亭,创建斐亭吟社,主持诗钟。光绪十七年(1891),唐景崧升任布政使,移驻台北,另建牡丹诗社,施士洁亦追随之。唐景崧还有猜谜的爱好,是在台湾传播谜学的第一人。唐景崧文酒之宴时,往往诗谜并存。施士洁为此写有一组诗《台北唐维卿方伯幕中补和台南“净翠园”韵》,其中一首云:
年年钟社与灯猜,小史飞笺召客来(皆当日事)。
一自北园新辟后,斐亭闲煞又澄台。
他的另一组诗《元夕灯词》,也与灯谜有关:
廋讔专家说九烟,参军井谜??“飞泉”。
南朝十错何人铸?齿冷怀宁“燕子笺”!(猜灯)
滑稽曼倩本风谣,射覆藏钩竞得枭。
回首少年狂打虎,海王村厂闹元宵。(猜灯)
黄朝传《谜拾评注》(1958年)一书中转载谢国文所著《省庐文虎研究》,提到了施士洁猜谜之事:
当前清唐景崧任台湾道时,花晨月夕,柬邀举贡通儒,到署内斐亭,敲诗射覆,中有一谜条,书“裁”字,射毛诗一句,座客无中者。翌日为海东掌教进士施士洁(沄舫)射得,乃“哀哉不能言”。人皆谓唐道台作谜渊深巧妙!而服施之善射!先大人在日,会友谈艺中,尤津津乐道之。予今试以此谜比较何如?由谜底解照谜面,彼“哀哉”二字无口,要颠倒拢合,方成“裁”字。
“裁”射“哀哉不能言”一谜,传闻兰州谜家涂竹居在《和平日报》副刊《绿洲》“文虎征射”登出,作为虎王,猜中者予以重奖。马啸天花了几天的功夫,翻了几遍的《诗经》始得射出,而施士洁在第二天就猜中了,可见施氏的猜谜功底深厚。此谜笔者曾见于1947年5月23日的《甘肃民国日报》,栏目也叫“文虎征射”(第一期),由涂竹居(署名青节主人)主擂,有可能与《和平日报》同时刊出,后面确实注明为“虎王”,“射中者赠上品毛笔十枚”云云,揭晓时除了马啸天射中之外,尚有王静庵、清心二人。
谢国文哲嗣谢星楼,辑有其父诗词谜作,名为《省庐遗稿》(1954年),其中的《省庐文虎研究》并未发现这段文字,王火山的《谢国文著〈省庐谜存〉注释》(1989年),同样如此。《谢国文著〈省庐谜存〉注释》透露过此文的发表信息:“《省庐文虎研究》系谢氏提倡灯谜,对灯谜有深奥之研究,将其研究之心得,撰文发表,而刊载于民国二十四年一月十七日、十八日、二十日之《台湾新民报》。”或许黄朝传所载另有所本。
《省庐遗稿》里的另一篇《省庐文虎弁言》(1934年稿),倒是述及施氏射虎之事:“吾南往昔灯谜甚盛,虎将如云,改隶后渡漳厦外,犹有数十杜家,近则老成凋谢,晨星寥落。四十年前,若施沄舫内翰、许蕴白大令,春秋佳日,恒作唐景崧道署内射虎客。”许蕴白即施士洁的学生许南英。范胜雄《崁城春灯选》亦加以引用。
唐景崧辑录的台湾第一部诗钟集《诗畸》,施士洁的诗钟作品中,留有“燕寝凝香双列戟,分曹射覆两行灯”、“春市灯前工射覆,秋波墙外觑偷香”、“灯前买笑同猜谜,爨下怜才订赏音”、“光禄灯前编谜语,世尊绵里试兜罗”等字句。从另一个侧面看,施士洁在唐景崧的幕府生涯中,经常参与猜谜活动。
光绪二十一年(1895),清政府与日方签订“割台”媾和、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施士洁愤然离台内渡,先回到厦门小住,后携家眷转回祖籍地石狮永宁镇西岑村,时常以哭当歌。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泉州一带鼠疫流行,他的数位亲人相继去世,不得已,施士洁一家于光绪三十年(1904)移居厦门鼓浪屿。在鼓浪屿日光岩半山腰,有一个自然石洞,洞上有施士洁所题“古避暑洞”四个大字,其本意将“暑”字拆成“日者”,“避暑”乃“避日者”,反映出施士洁当时的悲怆之情。
施氏弃文从商,进入厦门商务总会任坐办,负责机构内的日常事务。一同内渡厦门的还有卢蔚其、卢乃沃两兄弟。卢氏兄弟是台南名儒卢振基之孙,卢氏与施士洁一家在台南三代毗邻而居,两家患难与共,通家世好。卢氏兄弟又是萃新谜社社员,在他们的介绍下,以及业务上的往来,施士洁结识了周殿薰、王迪臣、李禧等谜家。李禧有《紫燕金鱼室笔记》留存于世,记录了他与施士洁交往的故事,如《东坡像诗》回忆施士洁与苏东坡同月同日生的掌故。这一巧合对施氏人生影响巨大,他颇有苏氏再世之概,因以“后苏龛”冠其各类著作。李禧诗中云:“公遗诗裔藻与鉴,同辰更有施耐公。”遗憾的是笔者并未发现施氏参加萃新谜社的活动。
宣统三年(1911)年底,施士洁来到同安县出任马巷厅通判,民国后重返鼓浪屿。1914年加入菽庄吟社,菽庄主人乃教育家、实业家林尔嘉(1874-1951),他亦雅好灯虎,自1915年元夕起,每年招邀社侣在菽庄花园开展灯谜活动,从此“年年张灯,诗酒猜谜”,成为定制,林尔嘉曾留有“幽情畅叙犹未终,分曹射覆春灯谜”的诗句。1917年施士洁往福州入福建省修志局,参与《福建通志》的修纂,第二年再返鼓浪屿,寄寓菽庄花园,1922年6月18日病卒。
施士洁的诗文稿,1965年经黄典权校订,名为《后苏龛合集》,由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出版,但并未留有他的存世谜作。当时人们视灯谜为雕虫小技,往往重视诗词的保存,却忽略了对谜作的收集,期待有志于谜史研究的谜友们有新的发现。
——刊于《中华谜艺》第5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