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谜是什么？

我以为，灯谜显然是一种文学形式。它源于隐语廋词，基于汉字的形、义、音等要素，将游戏与娱乐的特点内嵌于文学化的语言载体，是一种融知识、趣味与审美于一体的特殊文学。然而，灯谜又不仅仅是一种文学形式。与诗、词、联等文学体裁不同，灯谜在文学创作的基础上增加了面底对应的限制条件，进一步强调逻辑的谨严，体现信息的交互，凸显智力的光辉。

基于这样的特点，我一直认为“信息化”对于灯谜的传承和发展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外在力量，既大有裨益，又不可回避。灯谜信息化的初级形式，是各种灯谜数据库、谜材数据库，以及在此基础上设计的各类灯谜应用系统。早期有单机版软件“灯谜之灯”“灯谜大典”，后期则有几个基于互联网的灯谜系统，如我的“顽石斋灯谜搜索系统”以及谜萃灯谜查询系统、中华灯谜库等。中级形式可以认为是一些辅助猜、制的信息化工具，如“灯谜之灯”最早推出的“字海觅踪”，以及我在“顽石斋灯谜系统”中推出的“词语联想”“断读查询”“集底查询”等功能。再往上的高级形式，就应该是灯谜猜、制的人工智能技术了。今天，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不但可以在围棋、德州扑克上横扫人类，也开始了在文学领域的攻城略地。“微软小冰”出了自己的诗集，“谷臻小简”担任了文学作品比赛的评委。就算在看似更加困难的古典文学领域，清华的“九歌”已能和人类高手比赛诗词而不落下风，中科汇联的对联AI“小薇”也初步具备了与顶尖联手对抗的实力。相对于诗词、对联而言，灯谜由于其底面变换的逻辑性、对应性和规律性，更容易实现人工智能化。无论是拆字还是会意都有明确的法则，网络上又已经有了上百万的灯谜数据，只要有人愿意投入金钱和精力进行开发，用基于大数据的深度学习加以训练，应该不难攻破机器猜谜这道门槛，实现简单的机器制谜也并非难事。

而要实现灯谜信息化的高级形式也就是灯谜的人工智能化，需要有坚实的理论作为基础和支撑。纵览各类谜书、谜典、灯谜教程，对灯谜的理论研究更多还是文学化的、主观性的，从逻辑、规律、信息、系统角度开展的灯谜理论研究不多，能够为灯谜信息化提供理论支撑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这种情况下，朱旭铭老师的新著《灯谜——中国文字时空变换的艺术》就显得格外有意义，一定程度上可以填补目前灯谜研究的这一空白。

朱老师是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的毕业生，长期在中国科学院工作，同时又是合肥谜协最早的成员之一，谜坛泰斗吴仁泰先生的大弟子。理工科的学术背景和丰厚的灯谜实践经验，使朱老师能够用数学思维和系统论的方法对灯谜进行解析，并构建起相对科学、可一定程度量化的灯谜理论。仅仅是这一思路和想法，就足够震撼、足够精彩了，而朱老师还用相当大的精力和笔墨，构建出了一个初步的理论框架，着实令人钦佩。

我理解，朱老师的理论框架有四个重点：一是提出灯谜的本质就是中国文字的时间、空间变换；二是从系统论的角度，认为灯谜是一个系统，谜面是输入，谜底是输出；三是对灯谜的一些传统概念用数学体系和量化方法进行定义、建模和分析，如将增损离合、别解顿读等变换手法从维数结构的角度区分为线性变换和非线性变换，将别解的跨度理解为文义值的偏移距离，从“有界性”和“非相交性”角度判断谜目作为“离散集”的科学合理程度，提出灯谜变换应具有收敛性、唯一性、不可逆性、可叠加性等数学特性，等等，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灯谜的数学形式——F（j,T）=H（n,m）f（i,t）·（n,m,i,j,t,T为正整数；∈MU）；四是为灯谜的评价引入了量化的分析手段，提出了“失真度”“别解度”“谜味指数”等概念。

这些，都是开创性的贡献，无疑对推进灯谜信息化有非常重要的引领与支撑作用。不过，正如朱老师自己所说，这本书只是他“对灯谜理论探索的一次尝试”，如果细究起来，还是有不少可以进一步研究阐明的空间。

比如，目前理论框架中着墨最多的H(n,m)这个数学模型，就只考虑了转换的次数（n）和维度（m），而并未把转换的距离纳入模型，事实上，往往谜面与谜底别解的距离越远，产生的反差越大，谜味越浓。

又比如，在量化灯谜评价方面，朱老师提出了“别解度”和“谜味指数”两个重要概念，但我们都知道，别解力度并不是评价一条谜好不好的唯一重要条件，有的谜只有一字别解，却一样可以产生非常强烈的阅读快感；而仅仅将附加信息与全部信息的比值（附加信息比）作为“谜味指数”的量化标准，却没有包括谜面谜底的熟悉度、文学性、哲理性、想象空间等其他因素，也是一个遗憾。

再比如，整本书的文字风格主体是数学化、理论化的表述，但也有一些内容和表述属于传统的灯谜理论和表述风格，如“我的佳谜观”部分，使用的还是灯谜语言而不是数学语言，观点没能与理论框架和数学模型形成强关联，读起来有些跳。

当然，我说这些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灯谜建立一个完整的数学理论框架，用量化的数学模型评价灯谜的优劣，这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既需要对灯谜艺术本身的高水平理解，又需要有丰富的数学知识，以致于光读这本书就需要很高的门槛，更遑论建构者本身了。事实上，就前面的几个问题，我在拜读初稿后也曾与朱老师做过沟通，朱老师也做了一些修改，比如将“谜忌今说”由原来的纯灯谜式表达改成与数学系统更加关联的表达方式，效果就好得多了；对“谜味指数”做了一些量化的尝试，提出H(n,m)中的m（维数）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带文义偏移距离值的隐函数m（l），但由于其描述的复杂多样性，似乎尚难以用统一数学形式归纳表示；等等。但他也表示，由于系统的初创、庞杂以及量化的困难，不可能在他手中毕其功于一役，“有意给后面有兴趣的谜人留下线索”，至于文中的种种缺憾，“留待有兴趣者完善吧。”

霍金曾说过，书里每增加一个公式，销量就要减少一半。灯谜本来就是个小众的艺术，爱好者和参与者数量有限，朱老师这本书又是一本专业色彩极浓厚的学术专著，可能很多人会望而却步，或者有意愿却没有能力深入阅读。因此，我们更要为朱老师的勇气、努力和务实高声喝彩，更要为他为完善灯谜理论体系的贡献点一个大大的赞。同时，我也希望看到后继者在朱老师的研究基础上不断丰富完善灯谜信息化的理论体系，更希望有志者将其付诸实践，让人工智能早日在灯谜领域绽放光芒。

王磊，谜号顽石斋，1976年生，安徽人。《二十四谜品》著者》。年少从谜，受教于谜坛泰斗吴仁泰先生。曾任谜苑天涯谜社社长，开发了谜坛第一个基于互联网的灯谜系统——“顽石斋灯谜搜索系统”，谜作多次入选“年度报刊网络灯谜双十佳”，获中华灯谜学术委员会“金虎奖”2016年最佳谜评奖、2017年最佳谜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