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开始,一墙之隔的新祠堂便是村里的常设谜台。每逢重要节日,这里便人头攒动,鼓声阵阵。天性爱热闹的小孩自然而然地凑上前看个热闹。悬挂的一张张“大字报”我没能看懂,但丰富的奖品:糖果、铅笔、橡皮擦等等,却惹得我直咽口水。记得有一年春节,谜台正上方悬挂着一则灯谜《欢度春节》,上面扎了一朵红花挂着一盒香烟,异常抢眼。偶尔有人猜射,可都无功而返,直至谜会结束那盒香烟仍巍然不动。虽然孩提时我不抽烟,但知道那绝对是一则难度极高的灯谜。对奖品的渇望让我萌生了对灯谜的兴趣,羡慕那些猜中灯谜捧得奖品的人,更对那位手持“指挥棒”指点江山的大人物充满崇敬之情。
基于对灯谜的兴趣,慢慢地发现家里常有客人与家父谈论灯谜,而那位在祠堂里“指点江山”的大人物——大沟老师也是家中常客,更惊诧于父亲居然也是一位持棒人。
在父亲的熏陶下,我开始学猜简单的灯谜。终于有一次在新祠堂谜会上,看到一则灯谜:“福建省内,猜字一”,我脱口而出:“福建省内,虫字“。虽然不按规矩,但念在我年少无知,主持人还是把奖品奖给我,高兴得我与小朋友分享奖品时,歪着头一点都不谦虚。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奖品的渇望逐渐被对知识的渴求所代替,参加谜会更喜欢听猜中灯谜后的解释。经常是人家猜中时我一头雾水,他们解释后则恍然大悟,暗暗佩服猜射者的敏捷思维和渊博知识。
为了提高猜射水平,我开始向父亲请教灯谜知识,学习父亲的谜作。发现谜作除了传统的字面谜,还有看图猜灯谜,还有“棋盘”,令我耳目一新。父亲有时会在谜会上挂上几则象棋残局,以吸引更多的爱好者参与。记得读初中时,有一次我就在父亲主持的谜会上向“棋盘”发起挑战,父子对战引得阵阵喝彩,父亲却不留情面,寸土不让,一番厮杀之后,我挑战失败,脸丢大了,只好安慰自己,幸好输了,否则会有作弊嫌疑。父亲不仅将图形、象棋元素引入灯谜创作,对数学的应用也是可圈可点,比如有则灯谜:“纵横丈量,猜柳永词一句”,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从下手,而谜底则是:“万般方寸”。这灯谜便是很好地把数学知识应用到灯谜创作当中。
父亲退休之后,把更多精力和时间投入灯谜创作,这个时期也是其灯谜创作的黄金时期,并于2006年开始以谜号“麻省”创作灯谜。他认为,以前创作的灯谜上不了台面,要创作好灯谜还须加强学习,丰富知识面,学习别人的好方法好经验。他马上从老师角色转变成一名孜孜不倦的学生,对灯谜的专注则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我每次回家,几乎都看到他在书房里,时而伏案疾书,时而翻阅书籍,时而冥思苦想,喊几声爸爸,他“嗯”一声后继续出神,进入他的灯谜世界。父亲可以解一道奥林匹克数学题解三年,可以整夜不休研究棋局,可以十年每个中午练习书法,持之以恒必有所成,努力终有回报,父亲不时获得《春灯》《中华谜艺》的“金牌榜”“十佳谜”褒奖,谜艺得到公众的认可。
灯谜让父亲有点“不近人情”,却也增加我们父子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受父亲的影响我加入“古楼谜苑”,并尝试学习创作灯谜。父亲信手拈来就几十则灯谜跃然纸上,而我绞尽脑汁还是毫无头绪,偶尔一两则出来却是拿不出手。慢慢地,在父亲的指导下我的谜艺也有所长进,偶尔也拿起鼓槌,体验指点江山的感受。随着谜艺的进步,对父亲的创作风格也有更深的认识。父亲曾说,灯谜的目的是娱乐自己也娱乐他人,在灯谜中追求乐趣,让人从猜谜的乐趣中获得知识是灯谜的升华,而让人顿悟方能成为好灯谜。父亲的灯谜创作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创作手法灵活多变,不拘一格;谜创风格则乐观风趣,朴实严谨。作为一名教师,寓教于谜也是父亲对灯谜的理解应用。
年复一年,我每次回家,父亲依然在书房里创作灯谜。但近几年,每逢我们到家他便放下创作到客厅与我们聊家常,母亲很是开心,但我们却略有隐忧,因父亲在2015年底因肝硬化严重住过院。能让一位执着的老人放下爱好改变习惯,多数是身体原因。父亲思维还是很清晰,也还健谈,但已显出疲态,偶尔感慨最近制谜有点吃力。事不宜迟,兄弟姐妹商议为父亲的灯谜创作集结出书,以往父亲总是回以一句:“以后再说”,可2016年春节过后他却愉快应允此事。父亲谜集《麻省谜萃》得到潮州市老干部大学和多位名人的支持,于2016年年底顺利出版,并获得当年的全国十佳谜选。
父亲已离我们而去,我将《麻省谜萃》和《古楼谜苑》摆放在书架的显眼位置,父亲伏案疾书的镜头不时浮现眼前。父亲之于灯谜,不仅仅留下无数佳作,其展现出的风趣幽默,豁达开朗,乐观坚毅,谦虚好学的人生态度,更值得我去学习和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