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小说界》上所刊载的《灯猜丛话》

民国杂志《中华小说界》在1915年第2卷第1、2期《丛录》栏目连载署名为莫等闲斋主人的谜话《灯猜丛话》，对拆字、谜格、佳谜的见解等阐述了自己的看法，这位莫等闲斋主人便是晚清民国时期福建著名的文人、学者、医生陈天尺。陈天尺（1878－1944年），福建长乐人，原名尺山、字昊玉、号韵琴，别署莫等闲斋主人，话》（第3卷第1、2期），并在第1卷第11期中印有《百容射虎录》10则字谜。另外陈天尺还以“莫等闲斋”的笔名在第3卷第3期发表了一篇社会小说《豆腐店》。他生平经历丰富，年轻时从政，中年悬壶济世，出任福建国医分馆馆长，兼《福建国医公报》编辑及《华报》主编，著述颇丰，著有昆曲改良作品《病玉缘传奇》、《孟谐传奇》，杂著有《闽谚声律启蒙》、《滑稽拟易》、《闽谈正误》，并有小说、诗文若干篇，还发明了丸药“胃金刚”、“肥儿丸”等，在当时文学界、医学界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在谈《灯猜丛话》之前有必要说一下《中华小说界》杂志，该杂志由中华书局于1914年1月在上海创办，月刊，主编是近代红学家沈瓶庵，1916年6月停刊，共3卷，前两年各出版12期，第3卷6期，总共30期。《中华小说界》是民国发表较多谜话的杂志之一，除了《灯猜丛话》，尚有徐枕亚《枕亚谈虎录》（第1卷第4、5期）、沈瓶庵《测字辑闻》（第2卷第3期）、廋风《谜语一斑》（第2卷第5、6期）、花侬《文虎丛话》（第3卷第1、2、3期）、会心斋主人（谢会心）《文虎丛话》（第3卷第1、2期），并在第1卷第11期中印有《百容射虎录》10则字谜。另外陈天尺还以“莫等闲斋”的笔名在第3卷第3期发表了一篇社会小说《豆腐店》。

早在1907年，陈天尺就以“莫等闲斋”的笔名在《月月小说》上发表灯谜，共计104条，其中西厢谜就有89条。他是看到《中华小说界》上连载《枕亚谈虎录》之后，才萌生了写谜话的念头，“雨窗独夜，郁伊无聊，披览《枕亚谈虎录》，不觉见猎心喜，因杂摭新旧文虎，缀以评语，枕亚见之，得毋笑其学步东施乎。”1914年1月，徐枕亚受聘进中华书局，任《中华小说界》编辑，但并不舒心，因为他撰著的《高等学生尺牍》书稿被沈瓶庵肆意纂改，且沈不许他列名编辑部，只允许他在《中华小说界》写一两篇小说，他不能接受，怏怏离去，于1914年5月起担任《小说丛报》主编，这也是《枕亚谈虎录》没有连载完毕的原因。《枕亚谈虎录》仅刊载一半，至“若将此种谜集成册，非特可以一新耳目，亦国民之当头棒喝也”便结束，后更名为《谈虎偶录》单独结集出版发行。

陈天尺在文中提到：“余于丁未、丙午间，旅居沪渎之榕庐，酒阑灯炧，偶与良友潘训初君拈此排闷。同人以兹技大足解颐，花晨月夕，时或悬灯庐外，怂恿余与训初撰句，以供嗜痂者之弋获，颇不贻讥于大雅。”即指1906、1907年旅居上海参加革命活动时夜晚消遣排闷的经历。陈天尺早年肄业于福建船政学堂，曾游学英伦，回国后居上海，目睹清廷腐败，奋起救国。1903年加入以林森为会长的旅沪福建学生会，任总干事，积极投身革命。1905年8月同盟会成立，林森“率诸同志加入中国同盟会”，陈天尺成为同盟会的一员，并往来沪闽间，组建同盟会福建支会。文中所提及两位挚友潘训初、大楚，一同玩谜，曾“议欲蒐罗古今灯谜之佳者，裒集一篇，以为词林遣兴之资料”之感想，据郑祖荫《福建辛亥光复史料》记载，均是旅沪福建学生会中坚。

《福建辛亥光复史料》上的《旅沪福建学生会姓名录》

潘训初即民国政治人物潘训福，潘训福（1873－1930年），原名潘祖彝，又名潘伟，字训初，福建南平人，任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财务总干事。辛亥革命爆发后，潘训福任各省都督府代表联合会福建代表，南京临时参议院、北京临时参议院议员。1914年陈天尺南下致力革命，而潘训初北上做参议员去了，与“训初远别”，“嗣以南北僢驰，有志未逮。”《灯猜丛话》有潘训初14则谜，以西厢谜居多，谜作较为浅显。

大楚乃是辛亥英烈陈模，陈模(1881－1913年)，字勒生，号子范，别署大楚击筑，福建侯官县(今福州市区)人。早年入福建船政学堂，后入芜湖海关当文书，调上海税关任职。陈天尺与其同乡、同校、同志，故有深交。陈去病、柳亚子创立南社，陈子范致书柳亚子，谓：“闻声相闻，愿隶社籍”，遂加入南社，入社编号111。宋教仁被刺后，子范得知袁世凯有称帝野心，乃秘制炸弹，欲剪除袁逆之羽翼，不幸制弹不慎，炸弹突然爆炸竟以身殉职。陈去病著《南社杂佩》、郑逸梅著《南社丛谈》、邵迎武著《南社人物吟评》均载有其生平。陈子范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中英文均佳，诗书尤绝，柳亚子将其生前发表之文字编成《陈烈士勒生遗集》。陈天尺写谜话时陈子范已牺牲，故称“大楚云亡”。天尺与子范经常在一起交流谜艺，品评谜作的好坏，并言其“雅善制谜”、“不落下乘”，为其谜作“叹其工整”、“击节叹赏”。《灯猜丛话》也有他的谜作13则，与潘训初的谜作相比要典雅、精巧一些。

《灯猜丛话》中最多的谜还是陈天尺本人所制，计有40则，颇多巧制。在谜话中陈氏表达了制谜的一些观点，值得借鉴。对于拆字谜，认为：“拆字一格，为制谜之初步，而单字尤难。谜面须不露斧凿痕迹，斯为合作。”但拆字谜的谜底两字以上应成为名词，否则“画虎反类狗也”。而且拆字谜不宜破体过多，拆字时不可用谐音代替，否则便有“白圭之玷”，“犯拆字格之大忌，未免瑜不掩瑕。”在谈到谜格的用法，陈氏喜虾须、燕尾、卷帘等格。 “虾须与燕尾二格，虽非上乘，然底面果无牵强痕迹，则亦堪中选。”“卷帘一格最妙，然制之甚难，而猜之亦不易。一、成句倒读须顺口。二、成语之可作回文者有限。三、底面均须圆润，稍有艰涩，则败笔矣。故余以为卷帘谜之佳者，殆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非敷衍所能蒇事也。”陈氏厌升冠、解带、脱靴、谐声、徐妃等格，盖因不用本字或字体不全。“虽有佳句，宁从割爱，以其破碎不全，为灯猜中之魔道也。”“而用其半边文字为影射，殊属无理取闹。制谜之途甚宽，俯仰古今万物皆备于我，必采取此等破碎体格，以供消遣，吾无取也。”陈氏还认为遥对格为“最醒目者”，但惜其佳作无多。作者还对猜物谜要“双管齐下，雅俗共赏”，俗谚语谜要“底俗而面宜雅”，这些观点都掷地有声，仍然符合今人佳谜之标准。

陈天尺的另外一位朋友醒我，因笔者资料所限，未能得知其真实姓名，陈氏在文中说他：“工于猜谜而懒于制谜，偶制一二，皆足令人解颐。”并录其谜作17则。福建泉州诗人林骚字醒我，但笔者未查到他与陈天尺交往的证据链。另外从谜话的行文来看，也没有连载完。而陈天尺功成身退，以医自隐，转而创作小说、诗文，谜话就此搁笔，或许正是他感觉到“云散星零，顾影自吊”的缘故吧！在《中国谜语大会》第三季节目“历史谜局”上曾宣传过此谜话，并出了其中一条醒我的谜作：“一直两点，一直两点（字一）慎”，传世谜话得以遇知己于黑塞青林间也！

注：原载于《文虎摘锦》2016年夏季刊（总第127期）。